作者:于麗芳
拉開兒時記憶帷幔,總會浮現(xiàn)一幕幕場景,有那么一幕,時時在腦海里翻涌,那些關于娘的記憶,那些娘織的土布啊,是我的溫暖,是我忘不掉的溫情!
小時候,家里炕上的鋪蓋都是娘織的土布,偶爾娘還會拿這些布給家里人做些棉衣棉褲,剩下的小塊布,便當做了毛巾用。說實在話,這些土布盡管花了娘不少心血,但除了不夠華美外,貼在身上也不夠舒適,我總覺得擦個臉都磨得慌。
但現(xiàn)在,在我的柜子里,還整整齊齊碼著幾條被子,老粗布的被面被里,真是不太好看,但這是娘留給我的陪嫁。每每翻柜子的時候,看到這些粗布被子,就想起娘的針線,娘的活計,娘的愛!
娘命苦,外祖父、外祖母走得早,留下了娘和姨;姨出嫁后,十幾歲的娘又收養(yǎng)了同是孤兒的堂舅舅兩兄弟,大舅舅比娘小四五歲,二舅舅比娘小十來歲,三個人的命運都壓在娘柔弱的雙肩上。娘要強,心氣高,在那個饑荒的年代里,她早出晚歸掙工分,拉拔舅舅們長大,堅強的支撐起了一個破敗的家。
窮人的孩子早當家。沒有大人的照料,家里地里,娘都學了一手好活計,尤其那針線。娘說,連那些愛挑剔的巧婦,也自嘆不如,老找娘幫著裁剪縫紉。
小時候,在家里的炕柜里,我曾翻出來娘的嫁衣,那是洋布的棉襖棉褲,細碎的小花,老舊的款式,衣服上細密的針腳,平平整整的一點都看不出來有人工縫制的痕跡,尤其那些盤扣,個個精神抖擻的盤在棉襖上,熨帖之極。那兩件嫁衣,比現(xiàn)在機器縫紉的衣服,看上去還精美。問娘為何做了不穿,擱置在柜子里這么多年,娘說,縫縫補補的有舊衣服穿,開始舍不得穿,后來一放就壓了這么多年。架不住我的再三懇求,娘的嫁衣,終是在娘的巧手改造下,成了我的保暖褲,陪我度過了兩個冬季。
成家后的娘,惦記著舅舅,還要撫養(yǎng)姐姐哥哥們。她不能找奶奶要錢補貼舅舅,就在白天照看孩子的同時,晚上給別人加工衣服。開始靠手工縫制,后來攢錢買了縫紉機。娘人極和善,作件棉衣收五毛錢的加工費,人家有就給,沒也不急著要,娘說,誰也不愿欠著你的,不給就是家里緊,等有了早晚會給的。那時候,十幾歲的大姐,看不了別人不給娘錢,曾私下偷偷找人家要工錢,可每次回來都被娘訓斥的淚水漣漣。
姐姐們漸漸長大,娘便著手預備姐姐們結婚時的被面兒被單兒,娘每年都種棉花,等秋天收完棉花,娘就冬天撿些上好的棉花彈成卷,沒事就用一根高粱桿搓成小長條,就著昏黃的燈光紡線兒,經(jīng)過一個冬季的積攢,娘紡下的線穗兒裝了滿滿一大袋。
春天,娘要織布了。
娘把那些線綰成綰兒,在鍋里加上染料煮,然后掛在一個木樁上上漿,濾干水,再纏成線穗。終于,準備就緒了,娘開始安著花布,搭配花色。也不知道娘在過道里走了多少來回,最后,終于把線都捋順安在了織布機上,只等織了。
那個春天,那些夜晚,家里常響著“磕噠、磕噠”的織布聲。為此,不懂娘辛苦的我們,為娘攪了我們的好夢,不知道埋怨了娘多少次。
“撕機了.......”在娘扔一梭子蹬一腳的努力下,織布機上的線都變成了布,娘的神色漸漸歡快了起來......娘嫌布堅韌不平,于是把布按尺寸撕開,下水漂洗;半干的時候,用木槌一下一下敲打;再展開,找個幫忙的人使勻勁慢慢拽;布在娘的手里慢慢平整軟和了起來。
娘把兩頭不好的布留著家用,剩下的布鎖在柜子里留著給她的閨女們結婚時做被面。柜子里的布在娘幾年的積攢下,花色漸漸多了起來,有道道的、格格的,五顏六色的交叉,好看中透著瓷實耐用......娘掩飾不住心里的欣喜,小心翼翼的、溫柔的摸著那些布,那年頭村里人都愛去看新媳婦的陪嫁,然后評比誰家的布織的好。娘是自信的,她那一手好針線,自是不會給孩子丟臉。
姐姐哥哥們結了婚,而我還是個少年。有一天,娘毫無征兆的突然離世撒手不要我了??赡镉浀梦?,這么些年,娘的柜子里,留給我的那些布遠比給姐姐們的嫁妝多得多......
土布漸漸不時興了,后來,也沒人再用土布被子做嫁妝。我結婚時,姐姐們要我全部用綢緞的被面做被子,而我,打開娘的柜子,拿出娘給我留下的布,刻意做了幾條土布被面的被子當嫁妝!
那是娘的愛,不是么???
現(xiàn)在的我,四十歲,與改革開放時代同步成長。我做了些小生意,攢了點錢,蓋了個別墅型的兩層小樓房,家里的家具、物件全是新買的,那些床上用品,華麗精美,舒適熨貼。娘給我的嫁妝我不舍得扔掉,又搬了過來碼放在柜子里。
四十年,似是彈指一揮間,卻有經(jīng)歷了太多的變遷, 日子越來越富裕,生活越來越美好。人這一生,總有一些情結伴我們而行,我最感謝的,是這些深沉的愛……
來源:精彩雞澤