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4年2月9日,央視曝光東莞部分娛樂場所存在色情服務,一場掃黃風暴隨后展開,從年初持續(xù)到年底。桑拿被封、會所停業(yè)……曾經(jīng)以“世界工廠”聞名,后又被稱為“性都”的東莞,因“黃”而成為年度最引人關注的城市。
如今已到年底,東莞這個城市發(fā)生了怎樣的變化?
乘動車從深圳羅湖火車站到東莞需要43分鐘。實際上,這可能是往來兩地最冷清的交通方式。羅湖火車站在深圳最南端,東莞則處于深圳的正北偏西。而“東莞站”其實是原石龍火車站,從那里到東莞城區(qū),乘公交車還需要近1個小時。
第1日
外地人少了
的哥每班少賺200塊
掃黃之前,東莞夜班出租車承包費是180元,現(xiàn)在只有120元
12月17日,東莞最高氣溫15℃,最低氣溫7℃。下午3點半,踏上東莞站的站臺,連記者在內(nèi),下車者不足10人。
石龍方向的站前廣場上空蕩蕩的,七八輛出租車停在出口外,攬客的司機比出站的乘客還多。
東莞的出租車有兩種,一種外殼黃色,只能在各鎮(zhèn)街運營,被稱為“黃的”;一種外殼綠色,可以在全市范圍運營,被稱為“綠的”。
40歲出頭的老宮是個“綠的”司機,來自廣西,在東莞開了五六年出租車。
“你來晚嘍,去年還能體驗‘莞式服務’,現(xiàn)在找不到嘍。”出租車司機老宮替記者“遺憾”。
這些年,老宮載過數(shù)不清的外地乘客,他們上車后,最關心的就是哪里有正宗“莞式服務”。作為外來者,老宮對這個城市并沒有太強的歸屬感。色情行業(yè)成為城市標簽,他也沒有任何抵觸,相反還有些喜歡:“來的人多了,錢都花在這兒才好嘛。”
老宮總是對“莞式服務”講得繪聲繪色,然后在乘客聽得開心時,嘆一口氣說:“可惜現(xiàn)在沒有了,抓得太嚴,她們都不敢做陌生人的生意。”
這些都是鋪墊,老宮的最終目的是幫乘客“牽線”:“你一個外地人,自己肯定找不到,想要找她們就得通過我們。”
掃黃近一年來,老宮最大的感受是東莞的外地人少了,白天晚上都少。這給他帶來的直接影響是收入銳減,以前一個班他能賺500多塊,現(xiàn)在只賺300多塊。掃黃之前,東莞夜班出租車承包費是180元,現(xiàn)在只有120元。那時送客上門,酒店還會給出租車司機20到50元不等的客人消費提成。
東莞不設市轄區(qū),其城區(qū)就是四個街道辦事處構成的區(qū)域。東莞下轄28個鎮(zhèn)和4個街道,但并沒有一個標準意義上的城市中心。東莞給人的整體感覺是不像農(nóng)村,也不像城市。每個鎮(zhèn)都是一座城市,鎮(zhèn)中心高樓林立,用當?shù)厝说脑捳f是“城市中有城鎮(zhèn)、城鎮(zhèn)中又有城市”。
記者所住的酒店是一家全國連鎖機構,17日當晚入住率四成左右。這個比例跟往年同期相比,甚至略有提高。在酒店當班經(jīng)理的口中,那些帶桑拿和KTV的大酒店,才是警方重點關注的對象,像他們這種時尚酒店,根本不在掃黃范圍。
酒店門外,是東城街道的主干線東城中路。17時許,道路上的車輛比下午密集了一些,但還遠未到堵車的程度。18時剛過,酒店不遠處,一家沐足會所亮起燈光,但沒有客人出入。門前停車場空蕩蕩的。
第1夜
“盛世歌朝”已停業(yè)
三層小樓燈全熄
東莞證照齊全的桑拿有198間,歌舞娛樂場所有581間,沐足場所有832間,全部停業(yè)整治,驗收合格才能恢復營業(yè)
19時,東源路西側的金月灣廣場,店鋪招牌的霓虹燈閃爍著。
三層高的小樓,燈光全熄,這里就是“鼎鼎大名”的盛世歌朝夜總會。
兩尊通體金色的獅子雕像,蹲坐在小樓頂端,獅子背后長有雙翼,很像守護威尼斯的圣馬可飛獅。招牌很大,通體黑色,盛世歌朝四個銀字鑲嵌其上,字高近1米。
兩扇玻璃門鑲嵌在深色大理石墻體上,外側的拉手被鎖在一起。附近商鋪的燈光透過玻璃門,照在水晶吊燈上,折射到墻壁,留下斑斑光影。近門處,堆放著一些紙箱。遠處,隱約可見到沙發(fā)和茶幾。
正門向南十幾米遠,是盛世歌朝的地下停車場,出入口都設置了柵欄,值守崗亭內(nèi)空無一人。
兩個月前,東莞警方對盛世歌朝進行了突擊檢查,發(fā)現(xiàn)營利性陪侍,勒令停業(yè)整頓6個月。11月,經(jīng)營者宣布停業(yè),全部資產(chǎn)低價出售。直到12月,尚無接盤者。
坊間流傳,盛世歌朝有數(shù)百名陪侍人員,她們身高超過1.68米,身材和長相都不輸明星。
很多人把盛世歌朝的停業(yè)稱作“一代傳奇的消逝”,因為從開業(yè)至停業(yè)的6年間,這里一直是東莞服務業(yè)的“標桿”。其實這里只是今年宣布結業(yè)的眾多娛樂場所當中的一個。
2014年2月9日,央視曝光了“莞式服務”,當天下午,東莞警方出動6525名警力對全市的桑拿、沐足及娛樂場所進行了突擊檢查,新聞中涉黃的娛樂場所全部當場查封,67名相關人員被帶回審查。3天內(nèi)抓獲920人,刑拘121人。
東莞證照齊全的桑拿有198間,歌舞娛樂場所有581間,沐足場所有832間,全部停業(yè)整治,驗收合格才能恢復營業(yè)。
從2月到6月,61家娛樂服務場所被取締,10家娛樂場所被吊銷證照。
比較新的消息是,截至9月17日,娛樂場所驗收合格復業(yè)的,桑拿場所41間(自行停業(yè)6間),復業(yè)率20.7%;歌舞娛樂場所478間(自行停業(yè)20間),復業(yè)率82.3%;沐足場所652間(自行停業(yè)14間),復業(yè)率78.4%。
當?shù)厝斯軖唿S叫“臺風”,一層意思是力度大,另一層意思是像臺風一般來也匆匆去也匆匆。這次掃黃卻持續(xù)很久,第三階段從9月份開始,持續(xù)到年底。不過,9月17日之后,當?shù)卦贈]有公布過掃黃數(shù)字。
第2日
給公安“熟人”送禮
酒店老板遭拒
胡老板坦承,他也有“關系”,包括公安、工商和衛(wèi)生系統(tǒng)內(nèi)都有熟人??蓮膾唿S開始,這些熟人就開始“疏遠”他
12月18日上午,胡老板坐在自家酒店大堂,茶幾上的煙灰缸里堆了五六個煙蒂。最近,他從早到晚這么坐鎮(zhèn),可生意也不見起色,每天入住都不超過三成。6層獨立小樓,2樓和3樓開了一間KTV。酒店有將近10年歷史,3年前重新裝修,據(jù)稱是參照三星級酒店的標準。
10年前,胡老板有了一筆錢,是投資工廠還是酒店,他搖擺了很久。那時東莞的色情產(chǎn)業(yè)已經(jīng)興起,但遠沒有近幾年這般“知名”。而電子制造企業(yè)正處在最快速的發(fā)展階段,當時有個說法:“東莞塞車,世界缺貨”———2000年,IBM亞洲區(qū)副總裁形容,如果東莞到深圳的高速公路塞車,全球將有70%的電腦產(chǎn)品缺貨。
不過最終,他還是選了做酒店生意。他的經(jīng)營模式是把酒店部分出租,經(jīng)營桑拿或KTV,有“生意”就到酒店開房。
2008年全球金融危機之后,大量的東莞本地資本進入酒店業(yè)和娛樂業(yè),胡老板推測,至少一半的東莞本地老板把錢投到了這里。
從那時開始,東莞的新開酒店呈“井噴”態(tài)勢。東莞市旅游局官網(wǎng)顯示,東莞現(xiàn)有五星級酒店22家,四星和三星級酒店90家。五星級酒店的數(shù)量僅次于北京和上海。
2014年,有很多酒店宣布結業(yè),但具體數(shù)字是多少,沒人清楚。
酒店業(yè)和娛樂業(yè)需要有“關系”,本地人的關系網(wǎng)更大一些。
胡老板坦承,他也有“關系”,包括公安、工商和衛(wèi)生系統(tǒng)內(nèi)都有熟人??蓮膾唿S開始,這些熟人就開始“疏遠”他。不僅不肯透露消息,甚至請吃飯都不來。今年中秋,胡老板像往年一樣準備了禮物,結果一份都沒送出去。
胡老板知道,這是“風聲緊”的緣故。所以即便將來另一家酒店的桑拿可以營業(yè)了,他也準備先空置著,是重裝成客房,還是做別的,以后再說。
3月下旬,廣東省公安廳發(fā)布消息,包括東莞市副市長、公安局長嚴小康在內(nèi)的36名民警被立案查處和問責處理。
6月中旬,東莞市政府網(wǎng)站稱,對涉嫌充當“保護傘”或存在失職失察、瀆職問題的43名公職人員進行問責,其中14人移送司法機關處理。
在這之后,就沒有公職人員被問責的消息傳出。胡老板從其他渠道了解到,他在公安系統(tǒng)的熟人曾被上級叫去口頭警告。
其實不僅胡老板不清楚狀況,就是很多公職人員也不清楚要追責到哪一步。一位在市委工作的公職人員表示,現(xiàn)在他們對于掃黃也是諱莫如深,甚至私下里都很少交流。
十年前,胡老板的一個朋友把錢投進工廠,在忙著擴大規(guī)模的時候遭遇金融危機。那時他還暗自慶幸自己選擇了酒店業(yè)。如今,胡老板的酒店也因為掃黃遭遇了危機。
這是個簡單鏈條,工廠不景氣,資本轉入見效快的酒店業(yè);酒店密度太大,涉黃成了贏利的保障。然后問題來了,色情服務絕跡之后,酒店業(yè)要怎么辦?如果撤資,下一個投資方向在哪呢?
胡老板不知道。
第2夜
兌店生意冷清
“復工”遙遙無期
“我在東莞快10年了,這么長時間跨度的掃黃,還是第一次見”
12月18日傍晚,34歲的紅姐坐在化妝品店中,兩個多小時,一個顧客都沒有。
幾個月前,她兌下這家小店。十個月前,她還是某娛樂場所的“媽咪”。“下海”前,她是學市場營銷專業(yè)的本科畢業(yè)生。
沒人確切知道,東莞到底有多少性工作者。即便是在色情行業(yè)干了9年的紅姐,也只能給出“幾萬到十幾萬”的模糊數(shù)字。
2月和3月,很多人外出躲避。“我在東莞快10年了,這么長時間跨度的掃黃,還是第一次見。”紅姐也躲起來觀望,她感覺到,“復工”的日子遙遙無期。她兌下這間化妝品店。“生意很不好,以前‘她們’賺錢容易,花得輕松?,F(xiàn)在最有消費能力的人跑了,自然生意就差了。”紅姐的表情始終是淡淡的,“剛好,我喜歡清靜。”
紅姐的小店距盛世歌朝很近,步行10多分鐘。那里結業(yè)之后,紅姐特意去看了看。“說不清是什么感覺,反正現(xiàn)在和我無關了,我現(xiàn)在的生意是做好這個小店。”
大學生“下海”只是少數(shù),在東莞,最多的是廠妹“下海”。
28歲的小許7年前從湖北老家來到厚街一家工廠打工。“下海”理由各種各樣,小許覺得,所有理由歸根結底只有一個,來錢快,最多時,她一個月能賺2萬多塊錢。今年2月,帶小許的“媽咪”跑路去了四川。小許繼續(xù)做按摩技師,遇到合適而且安全的客人,她還會“出臺”。
像小許這樣留下來的還有不少。她們一般只做熟客的生意,偶爾才會通過“中介”攬客,中介主要是出租車司機或保健品店老板,因為風險的緣故,她們出臺價格漲到1000元。
“以前在桑拿,小費是600到800,但我們最多能拿到七成。”小許說。雖然單次“收入”提高,但累積下來還是不如從前豐厚,小許的生活水準也降下來了。“以前買衣服去萬達廣場,現(xiàn)在最多就是街邊專賣店。”
小許萌生了回家結婚的念頭,去年春節(jié)她回老家相親,處了一個男朋友,對方在浙江打工,并不知道她的行當。
但小許又有點舍不得現(xiàn)在的高收入和自由生活。“還是再看看吧,沒準過年之后,這陣風就過去了。”
至于回到工廠,小許從來沒想過。不僅小許,很多“下過海”的,都不曾想過回到工廠去。
厚街鎮(zhèn)岳范山大道附近,集中了喜來登、海悅、厚街國際等多家高檔酒店。
鄰街的一棟7層樓房,一些房間窗戶上粘貼著“出租”字樣,出租給在附近色情服務從業(yè)者。
50多歲的梅女士在這里有三套小戶型,2月份后,三套房子的租戶都不告而別,其中一個走得匆忙,留下不少衣服。梅女士給對方打電話,對方說衣服就送給她了。“我是個50多歲的老太婆,她們的衣服咋穿得出去喲!”租期到了,這三套房子的租戶都沒有回來。
據(jù)了解,這一片幾乎所有租戶,離開后一個回來的都沒有。
第3日
“工廠關門、廠妹成災”
很多打工妹離開流水線
東莞色情行業(yè)一直是伴隨著“世界工廠”的興衰而產(chǎn)生和發(fā)展的
小許下海的原因,除了個人原因之外,最重要的是所在工廠的倒閉。
2008年全球金融危機后,東莞的加工制造企業(yè)受到?jīng)_擊,很多中小型企業(yè)紛紛倒閉。“工廠關門、廠妹成災”從那時候開始流行,甚至被編進了招攬客人的短信??梢哉f,東莞色情行業(yè)一直是伴隨著“世界工廠”的興衰而產(chǎn)生和發(fā)展的。
1978年,港商在虎門鎮(zhèn)創(chuàng)辦了全國第一家對外來料加工廠———太平手袋廠,由此開啟了東莞“三來一補”(來料加工、來樣加工、來件裝配和補償貿(mào)易)的經(jīng)濟模式。
上世紀90年代,臺灣的土地和人工成本開始升高,很多臺商把產(chǎn)業(yè)轉移到了更有優(yōu)勢的東莞。這一階段,東莞進入快速工業(yè)化階段,大批港臺商人和外商來此投資,大批外來務工人員涌入城市。胡老板認為,那么多打工仔生理問題需要解決,色情行業(yè)因此發(fā)展起來。
從1997年到2008年,亞洲金融危機到全球金融危機之間這11年,東莞電子制造業(yè)快速發(fā)展,一躍成為全世界IT產(chǎn)品的加工制造基地。
普通性服務在這時被發(fā)展成為“莞式服務”。所謂莞式服務,就是把整個過程分解成很多步驟,服務之后讓客人給這些步驟打分。很多娛樂行業(yè)從業(yè)者和經(jīng)營者都認為,莞式服務應該是從臺灣或香港傳過來的,因為那時候,消費能力比較高的只有港商和臺商。
在坊間,莞式服務也被稱為“ISO”。這個詞其實是來源于東莞的眾多工廠。“工廠是流水線作業(yè),講究流程和標準,這個概念就轉到娛樂業(yè)來了。”胡老板說。
2008年全球金融危機之后,歐美市場受到?jīng)_擊,需求銳減。東莞的電子制造業(yè),有70%以上是“兩頭在外”的代加工,訂單來自國外,在東莞生產(chǎn)完后,產(chǎn)品再運送到國外。
國外訂單的減少,人工及土地成本的增加,讓電子制造業(yè)的利潤大幅降低,很多中小企業(yè)被迫關門結業(yè)。
于是有了“工廠關門、廠妹成災”,于是很多打工妹離開了流水線,走進酒店賓館桑拿沐足,“繁榮”了色情行業(yè)。
在2008年金融危機之前,東莞GDP連續(xù)多年增長率都在18%以上。但2009年到2011年,東莞GDP增長率連續(xù)3年在廣東省排名墊底,2012年排名倒數(shù)第二。
2014年一季度東莞實現(xiàn)GDP1182.31億元,同比增長7.3%,增速在廣東21個地級市中位列第17位。前三季度東莞實現(xiàn)GDP4153.41億元,同比增長7.6%。增速比上半年快0.1個百分點。
從表面看,東莞最近幾年觸底反彈的態(tài)勢,并沒受到今年掃黃的影響,畢竟增速排名仍在前移。然而,目前披露的數(shù)據(jù),與年初東莞官方“9%的增速”的預期,仍有一個百分點以上的落差。
記者的行走還在繼續(xù),為您揭示東莞更多的故事,請繼續(xù)閱讀B03版。
第3夜
曾經(jīng)紅火的生意
都冷清下來了
像“流水線”一樣的化妝攤,如今多數(shù)連攤主都沒有
厚街購物廣場,是厚街鎮(zhèn)老牌的商業(yè)廣場。曾經(jīng)從下午開始,商場三樓的化妝攤上都會坐滿了面帶倦容的女孩?;ㄉ?5塊錢,用各種不知品牌和成分的化妝品,遮掩住因熬夜而變得粗糙的皮膚和黑眼圈。然后離開這里,走進一家家燈紅酒綠的娛樂場所。
19日傍晚,這里卻空蕩蕩的,多數(shù)攤位連攤主都沒有。“以前化妝的女孩一個接著一個,像工廠里的流水線。”攤主華仔今年剛剛30出頭。
他知道怎么描畫能讓人在燈光下看起來更美,也可以用特殊的方法遮掩臉上的瑕疵,所以他的生意最好,相熟的女孩也最多。
現(xiàn)在,華仔其實已經(jīng)放棄了這里的攤位,承包費交到年底,但他已經(jīng)有大半年沒來過了。
入夜,東莞城區(qū)的文華路上燈火通明,這里是當?shù)赜忻拿朗骋粭l街。
曾經(jīng),這里也是那些女孩消夜的地方。一過23時,尋歡客就會領著女伴來這里,之后的去向一般都是各種星級酒店。這里的餐館也有了自己“習慣”:18時到22時,接待的多是普通顧客;23時至次日凌晨,接待的多為尋歡客和女伴。
通過時間判斷來者身份只是一種方法,這條街上的經(jīng)營者,無論開的是餐館、便利店還是水果店,眼睛都“毒得很”,從街上經(jīng)過的女性,他們大都能迅速判斷其職業(yè),甚至有的還能通過穿著,判斷其工作場所的檔次。
不過,現(xiàn)在他們不用去判斷了,因為不管是18時還是23時,甚至凌晨2時,來這里的都只是普通女性。與之對應的,是他們午夜生意的清冷。
當?shù)厝苏埑曰蚓鄄?,一般都不會在飯店流連到很晚,而且除非必要,酒也喝得不多。
在某文化單位工作的高先生,7年前從東北遷居東莞,除非接待東北來的朋友,一般都是晚上10點之前,飯局就結束了。
因東莞“性都”的稱號,從前很多朋友來這里,都要去體驗“莞式服務”,高先生只好領著朋友們,吃飯之后走進沐足、KTV或者桑拿。最多一晚他花了七八千塊。
掃黃對于高先生來說,節(jié)省了接待朋友的開銷。凌晨1時,文華路上人流稀少,亮著空車牌的出租車,守在為數(shù)不多的還有顧客的餐館門外。
車行一路,先后經(jīng)過了花園新村和萬江街道的一條美食街,那些餐館的大門敞開,燈火通明,但就餐者寥寥。在年輕的出租車司機看來,以后,東莞就沒有夜生活了。
保健品店老板李華強也是這么想的。來自廣西的李華強今年不到30歲,去年兌下的這間保健品店,“附近酒店桑拿多,她們一買都是幾十盒(安全套)。”當初因為這個“好位置”,李華強額外多花了一兩萬塊錢。
轉過年來的掃黃,讓李華強生意急轉直下,現(xiàn)在一天也就賣一兩盒,購買對象全是周邊的居民。
來自統(tǒng)計部門的數(shù)據(jù)顯示,前三季度,廣東省實現(xiàn)社會消費品零售總額20762.19億元,同比增長11.8%,增幅與上半年持平??鄢飪r因素,實際增長9.9%。
而東莞市社會消費品零售總額1197.54億元,同比增長8.6%,增速比上半年提高0.1個百分點。低于全省總體水平,甚至低于扣除物價因素的全省總體實際增長水平。
第4日
艱難支撐的工廠
和破產(chǎn)轉行的老板
曾有工人近百的老板,賣掉廠房和設備給工人開完工資,身上就剩下不到1萬元
12月20日,淅瀝了一天的小雨終于停了,但天上依然有云層。厚街工業(yè)區(qū)內(nèi),一家制鞋廠掛出了“招工”的牌子。臨近年底,很多工廠都缺人,招工的牌子比比皆是。
制鞋廠老板姓康,來自江蘇。除了這間工廠,還在寮廈村的鞋業(yè)批發(fā)商場開了一家成品鞋店。
對于做鞋業(yè)近10年的他來說,進一步發(fā)展有兩個難題需要克服。一個是持續(xù)走低的利潤,幾年之前,生產(chǎn)一雙鞋利潤有幾塊錢,有的款式能達到十幾塊錢,去年一雙鞋的利潤就降到了一兩塊錢,今年很多時候只有幾毛錢。
與利潤下滑成反比的,是用工成本的增加。一個普通工人,包吃包住月工資3500元。這是同行業(yè)中,能招到人的最低工資標準。目前康老板的工廠里有30多名工人,缺口近20人,“要是下海的廠妹能回來一些就好了。”
康老板原來的打算是積累一定資金后,上自動化程度更高的大型生產(chǎn)線,慢慢培養(yǎng)自己的品牌,“利潤低也得做,總不能像對面那家廠停工吧。”
康老板口中的“對面那家廠”是一家生產(chǎn)圣誕用品的工廠,一直都是接國外訂單,但是去年訂單減少,老板干脆就不做了。廠房閑置了一年,無人問津。
“我們這些小企業(yè)沒有技術優(yōu)勢,只能靠壓低價格,縮減自己的利潤,路越走越窄。”喬先生曾經(jīng)開了一家生產(chǎn)電子元件的工廠,給國外一些企業(yè)做代工,2009年擴大規(guī)模后有近百名工人。
進入2010年,歐美經(jīng)濟蕭條,喬先生的工廠連續(xù)幾個月接不到訂單。“廠房和設備都低價賣了,付給工人工資之后,我身上就剩下不到1萬塊錢。”喬先生現(xiàn)在做二手設備回收的生意。幾乎每天他都會開著自己的面包車,在厚街鎮(zhèn)和虎門鎮(zhèn)的工業(yè)區(qū)轉,偶爾也去遠一點的長安鎮(zhèn)。
看到有工廠掛著“出租廠房”牌子的,喬先生就會打去電話,問對方是不是有二手設備要賣,“這兩年破產(chǎn)的工廠太多了,而且收購價很低。”
為了存放這些二手設備,喬先生在厚街租了一個近千平方米的舊廠房,租金很便宜。倉庫里多是中小型設備,喬先生缺乏本錢,而且他覺得大型設備不好轉手。100多臺氬弧焊機集中在倉庫一角,以松下、林肯等知名品牌居多。
在喬先生的計劃中,他準備攢夠一定數(shù)量,請工人整合修理一下,然后成批賣出去。就在上個月,喬先生一個朋友,在這里用兩臺機器組裝出一臺能用的。
全新的氬弧焊機,最便宜的松下品牌以前也能賣到兩萬多塊。“實在不能用的,我就拿去賣廢鐵。”喬先生說。
第4夜
掃黃查處的珊瑚酒店
已大門緊鎖
當?shù)厝苏f,掃黃帶給東莞的是一時疼痛,電子制造業(yè)的困境才是東莞的主要桎梏
晚上7點,莞太路邊的喜來登大酒店燈火通明。10個月前,央視曾曝光這里富豪會所存在色情服務。300多天過去,如今在外圍已經(jīng)看不出富豪會所存在的痕跡。
“對不起,我們現(xiàn)在只提供住宿及餐飲服務,沒有桑拿服務。”這是該酒店前臺,對所有詢問客人的統(tǒng)一答復。
幾百米外,康樂南路旁邊小巷的四川面館里,老張在感慨生意難做,面館銷量跌到了從前的三分之一。“一月份房子到期,我就回家不來了。光指望那些打工仔打工妹,賺不到什么錢。”老張說這話的時間是12月20日晚上8點,他的小店里一個顧客都沒有。
康樂南路是厚街的商業(yè)中心街路,當?shù)厝朔Q步行街。
從東風路到珊瑚路之間這段,店鋪林立,品牌服裝、婚紗攝影、珠寶首飾……直到晚上11點,這里都是人流如織。
康樂南路周邊,分布著相當多的沐足、桑拿和酒店,這里曾經(jīng)吸引了整個珠三角的客人,停在酒店門外的車牌,從粵A到粵Z(港澳進入內(nèi)地車輛)都有。
珊瑚路上,一輛警車停在路邊,警燈無聲地閃亮著。距警車幾十米外,就是已停業(yè)的珊瑚酒店的大樓。1998年開業(yè)的這間酒店,和喜來登酒店是同一投資方,掃黃風暴中被警方查處。如今酒店大門緊鎖著,扶手上落滿了灰塵,印有“整體出租”字樣的條幅已經(jīng)有些褪色。
午夜已過,警車悄然離開。康樂南路上的店鋪紛紛關門打烊。還亮著燈的,大都是沐足、桑拿和酒店。
很多兩輪和三輪摩托車在厚街鎮(zhèn)的主要街路上穿行。一年之前,這些“摩的”的后座上,曾經(jīng)坐著花枝招展的女孩。如今,“摩的”大多空駛,期待著行人向他們招手。
凌晨3時,厚街終于沉寂了下來,酒店和會所的霓虹燈漸漸暗去,街邊的飯店和排檔也歸于平靜。
某時尚賓館的前臺,小李剛給幾位客人辦好入住手續(xù)。對于這個20出頭的女孩來說,很知足有現(xiàn)在這份工作,至于“下海”,她從來沒想過,“很小的時候,父母就教育我做人要踏實。”
支撐起城市經(jīng)濟的,永遠不會是色情產(chǎn)業(yè)。支撐起這座城市的,只能是那些平凡工作崗位上的打工仔和打工妹們。
就如很多人表達的那樣:“掃黃帶給東莞的是一時疼痛,電子制造業(yè)的困境才是東莞的主要桎梏。”
遠處,厚街工業(yè)區(qū)內(nèi),已是一片黑暗,只有一些工廠的大門處,還亮著微弱的燈光。
21日上午,莞太路上車輛很多,轎車、面包車、大客車,還有工程和運輸車輛。十幾年前,這條路上,跑的最多的就是大貨車,他們把東莞的產(chǎn)品運往虎門港、運往深圳,然后發(fā)往世界各地。
跟國內(nèi)很多城市一樣,東莞的地鐵也在“如火如荼”地修建中,其中2號線就是沿著莞太路,一直延伸到虎門鎮(zhèn)的白沙村。
乘高鐵從虎門站到深圳北站,最快只需17分鐘。
[國內(nèi)新聞]記者從國家發(fā)展和改革委員會獲悉:2015年春運期間,全國旅客出行規(guī)模將繼續(xù)呈增長態(tài)勢。..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