中國政法大學刑事司法學院教授、著名刑訴法專家洪道德
[國內新聞]聶樹斌案和呼格吉勒圖案,有著驚人的相似。兩案都是強奸殺人案,聶樹斌和呼格吉勒圖都被認定為真兇,都被判處并執(zhí)行死刑。此后,兩案的“真兇”又都是在同一年突然出現(xiàn),引發(fā)輿論持續(xù)關注,引起當?shù)厮痉C關重視,進行復查,但長期沒有結果和回應。如今,呼格吉勒圖已被宣告無罪,而聶樹斌案則被最高法指令山東省高院復查。
呼格案再審決定公布前,中國政法大學教授洪道德曾受邀前往呼和浩特,親歷該案的最后糾正過程。
近日,記者對話洪道德,揭秘呼格吉勒圖案最后的糾正過程,分析呼格案和聶案的異同,以及聶案今后的走向。
法院內部曾有兩種聲音對峙
“認識統(tǒng)一之后,還有一個問題就是以什么理由來糾正。據(jù)說,內蒙古高院內部對此也有很大的爭議。”
記者:呼格吉勒圖案(簡稱呼格案)平反前,你曾受邀前往呼和浩特,請你介紹一下當時的情況。
洪道德:呼格案再審決定做出之前,我在2014年12月14日下午受邀前往了呼和浩特。在這個過程中,我和內蒙古高院的工作人員有過交流。在內蒙古高院內部,也有人堅持自己的意見,首先,案件的判決達到了1996年時那種環(huán)境所需要達到的證明標準,不能拿今天的證明標準衡量當時的實際情況,并不是說證據(jù)完全一無是處。第二,當時的庭審從程序上說,沒有違法之處。不過最終,內蒙古高院還是統(tǒng)一了認識,決定復查并糾正此案。
記者:統(tǒng)一認識后,還發(fā)生過其他分歧嗎?
洪道德:認識統(tǒng)一之后,還有一個問題就是以什么理由來糾正。無非就是兩種理由,一種是明確宣告呼格不是當年那起強奸殺人案的作案人。另一種就是認定呼格是作案人的事實不清、證據(jù)不足。據(jù)說,內蒙古高院內部對此也有很大的爭議。經(jīng)過審查案件事件和證據(jù),內蒙古高院再次統(tǒng)一了認識。再審判決書最終提到的是認定呼格為作案人的事實不清、證據(jù)不足。內蒙古高院的工作人員也提到了,糾正這起案件的工作量非常大,需要解決的問題也非常多。
記者:不過,在呼格案宣判后,內蒙古司法機關相對積極主動,由相關負責人向呼格家人送達判決書。
洪道德:是的。在送達再審判決之前,內蒙古高院領導班子統(tǒng)一了認識,對當天的工作做了分工。哪些人負責送達,哪些人在院里留守,哪些人負責組織新聞發(fā)布會,整個安排有條不紊。內蒙古高院的常務副院長前往呼格家,一是體現(xiàn)了對案件的重視,二是由他代表內蒙古高院也比較合適,三就是體現(xiàn)內蒙古高院知錯就改的態(tài)度?,F(xiàn)在看來,這一做法已經(jīng)得到了公眾的支持和肯定。
兩案復查都未嚴格依法進行
“案件復查結果依法應在6個月內公布,長達近10年沒有任何消息,從這個角度來說,兩地(內蒙古、河北)都沒有嚴格執(zhí)行法律規(guī)定。”
記者:呼格案和聶樹斌案(簡稱聶案),為何都在沉寂良久后,突發(fā)“火箭式”進展?
洪道德:說到這兩起案件的進展,可以從兩個角度來看。首先,轉折都出現(xiàn)在2005年,疑似的真兇出現(xiàn),經(jīng)過媒體報道后,一時間輿論嘩然,引起了司法機關的重視,開始進行復查。按照刑事訴訟法和相關司法解釋的規(guī)定,復查結果應該在6個月內公布,但這兩起案件都是接近10年沒有任何消息,兩地的司法機關長達近10年不回復案件。雖然案發(fā)時間長,涉及的事實也復雜,但長達近10年沒有任何消息,從這個角度來說,可以算進展驚人嗎?兩地實際上都沒有嚴格執(zhí)行法律規(guī)定。
記者:不過呼格案從做出再審決定到宣告無罪的時間很短。
洪道德:當然,內蒙古司法機關從做出再審決定,到最終宣布呼格吉勒圖無罪,用了不到一個月的時間,這肯定是進展速度很快的。說明內蒙古司法機關認識到,對這種錯案再采取拖延的方式,不符合時代的要求,不符合中央的要求,不符合公眾的期盼。同時,拖延已經(jīng)沒有法律依據(jù)了。如果認為案件沒問題,可以明確回復?;蛘哒f,在法律規(guī)定的期限內,查到什么程度就回復查到了什么程度。
記者:你說呼格案“拖延已經(jīng)沒有法律依據(jù)了”,那么聶案呢?
洪道德:聶案也是拖了近10年,目前只到了復查階段,只能說明河北省司法機關依然沒有回應公眾的呼聲。這不符合四中全會文件的精神,同時也漠視了公眾的相關呼聲。法律沒有賦予司法機關不回應公民申訴的權利。
兩案都不具備標本性意義
“既然事實、證據(jù)、輿論等條件都具備了,最終就在于法院怎么去做了。”
記者:兩起案件同樣都是因為“真兇”而“真相大白”,如果沒有“真兇”的出現(xiàn),這樣的案子是否會浮出水面?
洪道德:我的認為是不會浮出水面。一個被告人已經(jīng)被執(zhí)行死刑,突然出現(xiàn)了一個人承認自己是真兇,引發(fā)了輿論的強烈關注。最終才引發(fā)了申訴,乃至最后的無罪判決。即使未來聶樹斌案也糾正了,但聶案和呼格案,都不是很具備標本性意義。因為兩案都不是在沒有真兇出現(xiàn)的情況下,僅僅因被告人提出申訴,法院發(fā)現(xiàn)原判證據(jù)不足,事實不清,而將案件糾正的案件。
記者:這兩起案件對依法治國的最大經(jīng)驗是什么?
洪道德:兩案昭示的最大經(jīng)驗在于,法院愿意按照刑訴法的規(guī)定,對可能存在問題的已生效判決進行糾正,這屬于審判監(jiān)督程序?,F(xiàn)在存在的情況往往是,上級法院發(fā)現(xiàn)確有錯誤,指令下級法院再審,但下級法院再審后還是維持了原審判決,這樣的例子很多。那么,聶樹斌案是否能夠經(jīng)過再審得以糾正?我的看法是,既然事實、證據(jù)、輿論等條件都具備了,最終就在于法院怎么去做了。
聶案不許律師閱卷是不妥的
“河北省高院不允許聶樹斌的律師閱卷,不能說這種行為就是違反法律規(guī)定的。但這肯定是沒有保障律師的閱卷權,是不妥當?shù)摹?rdquo;
記者:當有明顯證據(jù)指向一起案件存疑的時候,審判機關應該如何應對,是否有明確規(guī)定?
洪道德:按照刑事訴訟法的規(guī)定,審判機關接到申訴人的申訴后,如果決定進行復查,就應當在6個月的期限內做出結論。如果案件有問題,就立案進行再審。如果復查后發(fā)現(xiàn)沒有問題,就要書面答復申訴人,案件經(jīng)審查沒有發(fā)現(xiàn)問題,不予立案再審。
記者:就這兩起案件看來,審判機關應該做出什么樣的回應?
洪道德:應該公開當時的審判過程,還有就是公開當時的審判認定的事實和證據(jù)。既然當初能做出這樣的判決,肯定也是對事實和證據(jù)進行了研究,但即使這種情況,也應該向公眾詳細公開相關內容。
記者:審判機關是否有義務公布當時審案過程中掌握的證據(jù)?
洪道德:這個問題說的是案卷查閱復制的問題,因為證據(jù)都在案卷里。按照刑事訴訟法的規(guī)定,辯護人可以查閱調取卷宗,涉及刑事附帶民事訴訟的當事人,也可以委托律師查閱調取卷宗,一般就是刑事案件的受害人一方委托律師查閱調取卷宗。在近些年的司法實踐中,刑事案件的申訴過程,申訴人委托的律師要求查閱調取復制卷宗,法院一般也都給予了批準。出發(fā)點也是讓律師完整了解案情,提出申訴意見,供法院來參考。
記者:那為何聶案律師沒有能夠被允許閱卷?
洪道德:刑事訴訟法中并沒有明確規(guī)定,申訴階段律師可以查閱、調取、復制案卷材料。也就是說,河北省高院不允許聶樹斌的律師閱卷,不能說這種行為就是違反法律規(guī)定的。但這肯定是沒有保障律師的閱卷權,是不妥當?shù)?。刑訴法中沒有提出申訴階段律師的閱卷權,這是一大缺憾。在未來,建議在刑事訴訟法中增加相應的條款,用法律規(guī)定的方式保障和實現(xiàn)律師的閱卷權。
聶案復查后或有四種安排
“山東省高院的責任就是復查,有了結果后,山東省高院不能對外公布,應報告最高法。如認為案件確實有問題,可以向最高法建議再審。”
記者:呼格案由內蒙古高院自己審理,為何聶案指定到山東省高院復查?
洪道德:從這兩個案件的進展來看,聶樹斌案實際上屬于還沒有一點要向前推進的跡象,而社會輿論對此的呼聲很高。刑事訴訟法244條規(guī)定,上級法院指令下級法院再審的,應當指令原審法院以外的下級法院審理;由原審法院審理更為適宜的,也可以指令原審法院審理。最高法是根據(jù)刑訴法的規(guī)定和法律精神,將聶案指令到山東省高院復查的。另外,呼格案由內蒙古高院再審,也是符合法律規(guī)定的。內蒙古高院作為原審法院,自己再審這起案件,自然是有其積極意義的。
記者:那么山東省高院復查結果出來后,下一步將如何繼續(xù)進行?
洪道德:山東省高院的責任就是復查,有結果后,山東省高院不能對外公布,應報告最高法。如認為案件確實有問題,可以向最高法建議再審。根據(jù)刑訴法規(guī)定,最高法可以做出四種安排:第一種就是由最高法自己進行再審,也就是提審;第二種是指定山東省高院再審;第三種是將案件發(fā)回河北省高院再審,由河北省高院糾正錯誤;第四種是指定河北、山東以外的高級法院再審。
[邯鄲新聞]近日,邯鄲五斤姐拼酒視頻一夜躥紅網(wǎng)絡,點擊量高達5000萬,隨之而來的是各媒體對五斤姐..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