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場洪災(zāi)中，這里成了與世隔絕的“孤島”。在49個小時里，他們經(jīng)歷了什么?

　　[講述人]

　　安陽市政府辦公室駐趙河村第一書記

　　楊紅偉 34歲

　　山洪來臨前

　　這里是美麗的古村落

　　龍洞村，是深山區(qū)里山腰上的一個貧困村，四面環(huán)山，和外界連接的唯一“出路”是洹河上游河道上的一座橋。

　　這是個“留守村”，常住人口只有7人：57歲的村支書夫婦，3名70來歲的老人、一名82歲的老人和一名67歲的老婦。其中一名70多歲的老人，還是聾啞人、五保戶。

　　別看村小，這里卻是周邊小有名氣的明代古村落。

　　明代建筑的斷壁殘垣間，綠樹環(huán)繞，上世紀(jì)八九十年代蓋的“新房”穿插其間，石頭山上的石頭房別有一番景致。

　　每逢節(jié)假日，常有山外人來自駕游、騎行，春天摘香椿，夏天采桑葚，秋天有柿子和小米，還能買點兒純天然的笨雞蛋帶回家……

　　剛把她叫出來

　　她西屋就被泥石流掀了

　　我所住的趙河村新村委會，就在龍洞村。

　　7月19日凌晨1點開始下雨，每隔半小時，我就打著手電出去巡視河道，好在水面并無明顯上漲。

　　可早上8點開始，形勢急轉(zhuǎn)直下。瓢潑大雨從天而降，村里的深溝里，從山上流下的水快速聚集，水位上漲。我和村支書加緊巡視，不到半小時，危險發(fā)生了。

　　村里有棵粗壯的老槐樹，要倆人才能環(huán)抱。暴雨中，它旁邊的石岸塌了，而67歲的李花芹家就在槐樹旁。怕槐樹倒下砸塌房子，我們把她叫出來。剛出來五六分鐘，她西屋就被山上下來的幾股泥石流掀了。

　　轉(zhuǎn)而再看村委會，就只剩房頂了。此時，村口河面的水已經(jīng)漫過了橋，村里唯一的出路斷了。

　　手機(jī)信號斷了，村里斷電，從8點57分之后，我們8個人就和外面徹底失聯(lián)。

　　村子成了“孤島”，我們共同經(jīng)歷了49個小時與世隔絕的“孤島生活”。

　　49小時“孤島生活”

　　春節(jié)剩的紅燭是唯一光源

　　全村，加上我，只有8個人。

　　有的院墻垮了，有的房子塌了，到處“危機(jī)四伏”，為“抱團(tuán)取暖”，我們分成兩撥。

　　一處“安置點”，在祁凈梅和齊明順夫婦家。他家雖說院墻被沖垮，可房子還算牢固。李花芹到他們家借宿。另一處“安置點”，是村支書齊憲法和王鎖英夫婦家。71歲的聾啞人齊來生，82歲的齊小三和我，一起住在那里。

　　倆地方離得不遠(yuǎn)，之間隔了一段堤岸。雖說離得不遠(yuǎn)，但也不能時常走動，一旦雨水沖垮堤岸，或是山洪暴發(fā)，后果不堪設(shè)想。

　　兩邊保持溝通，雨稍小點兒或短暫停歇，就要派人交換一下消息。

　　一邊的人跑到另外一邊，在屋外喊：“在不在?”“在!”“缺水不?”“有!”之后，趕緊歸位，盡量縮短在外時間。

　　長夜難熬。沒有電，春節(jié)剩下來的紅蠟燭成了唯一的光源。

　　不知道這樣的情況要持續(xù)多久，只能省著用。看著表、掐著點兒嚴(yán)控使用時間，點兩小時吹滅，半小時后再點。

　　整夜無眠，大家輪流值班。石頭房子最怕長時間的雨水浸泡，容易坍塌，何況這些都是有些年頭的老石頭房。

　　手機(jī)沒信號，也沒法充電，我們就全體關(guān)機(jī)，保存電力。隔段時間，打開一部，看有沒有信號。

　　好在，吃飯喝水沒問題。前幾天，上級剛來這里慰問過，送來了大米和油。水管沒斷，所以有水。白面條加鹽、小米粥，炒南瓜是唯一的菜，有時間，還烙個餅。

　　靠聊天相互支撐

　　他做了“最壞的打算”

　　聊村里的故事，聊我的經(jīng)歷，聊他們所經(jīng)歷過的大水……白天、黑夜，我們靠聊天支撐著。

　　老人們說，這個村子1963年、1982年、1996年的三場大水，都沒這次的兇猛。后來我才知道，據(jù)說這場暴雨下了720毫米，十分罕見。

　　他們說，自己年紀(jì)大了，如果就這樣不在了，也不怕。但我還小，問我怕不怕?

　　實際，我是最怕的。我怕萬一我沒事，他們中哪怕一個人出了問題，都是我不可推卸的責(zé)任。在那樣的情況下，我們的命運連在一起。

　　對于自己，我最揪心的是跟家里人聯(lián)系不上，不知道他們的情況。

　　我甚至做好了最壞的打算，準(zhǔn)備好了農(nóng)用的粗尼龍繩。如果情況惡化，這里淹了，我們就8個人用繩系在腰上，連成一串，往后山上跑。

　　洪災(zāi)過后滿目瘡痍

　　重建村子還是整體搬遷

　　7月21日上午10點，雨終于停了。原本美麗的山村，如今滿目瘡痍，一片狼藉。對外通信依然中斷，我要去鄉(xiāng)里匯報情況。

　　橋上，水已退去，橫亙著幾棵大樹，大家用鋸、鐮刀，把樹頭鋸掉，支書把我送出村。

　　一路步行，依山而建的山路，部分路段大面積坍塌。村后，是被山洪沖出的20多米的深溝。

　　從那天下午起，相繼有在外打工的子女來村里接老人。

　　現(xiàn)在，龍洞村里，4個人、4頭驢、幾十只雞和3條狗成了最后的“堅守者”。

　　每天，剩下的4個村民都在村里，用自己的力量進(jìn)行著“災(zāi)后重建”，看哪里的石岸要垮了，加固一下……70歲的齊明順過去是泥瓦匠，修復(fù)這些工作，是一把好手。

　　電還有待恢復(fù)，好在，物資供應(yīng)充足，救援隊和志愿者送來了足夠的生活用品。

　　現(xiàn)在進(jìn)村，自行車都進(jìn)不來了，只能步行。龍洞村外面5公里多的路段，已經(jīng)大面積坍塌。古村重建難，重建懸崖邊的道路更難。

　　我們“避難”時曾聊過，是要重建村子，還是整體搬遷?大家都傾向于后者。

　　我在考慮向上級申請，為這個村進(jìn)行異地搬遷。想守住他們祖祖輩輩生活的古村，眼下看來，太難了。

　　村里的老人們沒什么積蓄，鄉(xiāng)愁難舍，他們思量著，或許可以把這片古村移交給旁邊的風(fēng)景區(qū)，改建為景點。租金，也能給異地搬遷提供些支持。